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其实阿班拒绝得很委婉很得体,但彭深深还是觉得心里像被泼了一碗芝麻糊,黑乎乎的,还很黏稠。
林婕就在不远处的树后观望,待阿班转身走远后她跳出来飞奔到彭深深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我介绍我哥给你认识,可比这个阿班强。”
说得好像感情是朵只要浇水就能盛开到荼靡的花。
彭深深的坚强只撑到了那天晚上,她早早上了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努力地不哭出声音。哭得迷迷糊糊间,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是个陌生的好友申请,备注上写着:我是林婕她哥。
彭深深掀开被子,就见林婕踩在凳子上,隔着床栏忧心忡忡地望着她,无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也不知道这姿势已经维持了多久。
“深深,你没事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彭深深把手机屏幕往她面前一照,问:“你哥?”
林婕顿时点头如捣蒜,“我哥,我亲哥。虽然我高考成绩差了他不是一点,但好歹我们在一个大学城里,明儿我就带你去剥削他!”
林婕言出必行,一大早就把彭深深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说:“深深,我哥说下午带我们去看电影。”
彭深深昨天哭到半夜,这会儿连个眼睛都睁不开,她把自己往被子里缩:“下午看电影,现在还早呢……”
林婕锲而不舍,继续掀被子,“我哥可是个超级大帅哥,你身为我的好朋友可不能给我丢人,怎么说也得精心准备一下。”
“见自己哥哥还得精心准备?”
林婕怒其不争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是见我哥没错,可你不一样啊,你要见的可是未来男朋友!”接着又不管不顾拖着彭深深去发廊请发型师给弄一个适合约会的造型。
彭深深本想反对,转念一想,自己好歹刚刚失恋,从头开始也好。
两个好朋友并排坐着,头上裹着紫色的干发毛巾,林婕挤了个鬼脸问彭深深,“你看我们这样像不像包租婆?”
镜子里忽然出现一道人影,冲着镜子里的鬼脸似笑非笑,说:“像。”深谙剥削之道,简直由内而外的像!
林婕大叫一声:“林释!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不是跟你说了还要一会儿嘛!你犯规!”
和林婕当了这么久室友,彭深深知道她有个双胞胎的哥哥,但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因为林婕说她哥和她不一样,是个名副其实的书呆子,每天除了吃饭上课就是泡图书馆,就连她这个亲妹妹想见他都得提前预约。
林婕几次三番极尽夸张地说自己的哥哥有多帅,彭深深都没放在心上,因为那时在她心里,没有人能比阿班更帅了。
现在见了本人,她才知道林婕说得也不算太夸张。其实林释长得和林婕还挺像的,皮肤没林婕白,个子很高,嘴角勾起时总仿佛透着几分戏谑,不是浓眉大眼,但眼睛分外有神,连带的整个人都看着很精神,是那种阳光满满的样子。
彭深深无语地瞪着镜子里头顶紫色大包的自己,默默叹了口气,哎,这就是林婕说的“精心准备”……
“深深,正式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哥,林释。”
彭深深僵硬地转过身子,硬着头皮冲他露出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脑袋里还在突突突地冒那四个字——“精心准备”……
林释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等,一边看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喝着水,水大概有些烫,他喝得有点慢,阳光从大片的玻璃窗外透进来,他整个人仿佛都拢在光里,好看得让彭深深有点不专心。
吹完头发彭深深去付钱时才知道林释已经连她的一起结过账了,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她最不喜欢占人家的便宜,可就这么直接问人家多少钱好像也不太合适……林婕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拱了拱好友嘻嘻一笑,问:“我哥请你洗头发,下回是不是轮到你请他喝咖啡了啊?”
林释闻声抬起头来,一边放下手中的杯子,“好了?”
三人离开发廊,林婕挽着彭深深走在前面,林释双手插在裤兜里跟在后面。走着走着,却见林婕猛然转过身,急促地下达指令:“林释,我喊到三,然后你就大声地说彭深深,我喜欢你,听到没有?”一边说着,一边急吼吼地将彭深深推到他的面前,压根没给两人反应的机会就开始数一二三!
两人压根就没反应过来,于是就那么木然地面对着面,和对方大眼瞪小眼,愣是谁都没吭声。
这可把躲到一边去的林婕气得够呛,直到阿班和一个长发女生并肩经过他们身后又走远之后,她猛地跳起来用力地给了亲哥一个毛栗子,怒道:“你这个不靠谱的!”扳回一局的好机会就这么错过了!想想还是不甘心,她一跺脚便朝远去的身影追了过去。
彭深深这才看到阿班,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向林释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的表情已经让林释大概明白了妹妹良苦撒狗血的用意,而那边,林婕已经在阿班面前什么戏都演了一遍,她把长发女生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又把阿班从头到尾骂了一遍,最后愤愤总结:“海王!渣男!”
女生噗嗤一声笑了,对阿班说:“哥,没想到你魅力还挺大啊。”爱之深,责之切嘛。
林婕一愣,哥?于是连忙抱拳,“打扰了!”
阿班从头到尾面无表情。
林婕折回到彭深深和林释面前,长长地叹了口气,“出糗了。”
林释道:“这是常态,我已经习惯了。”
彭深深有些忍俊不禁,正想开口安慰,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林释学长——”
林释闻声便打了个肉眼可见的激灵,手一抖,便把彭深深拉到跟前像盾牌一样挡在前面,颤抖的声音伴随着颤抖的心,“不好意思,我真的有女朋友了,这就是我女朋友,彭深深!”
彭深深就这么成了替林释挡桃花的工具人,为表诚意林释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有时问:“深深,要不要来我们学校逛逛?我们学校第三食堂的东西很好吃。”于是彭深深吃得肚子圆滚滚地回来;有时问:“深深,要不要来我们学校的图书馆看会书?”于是彭深深看得头昏眼花地回来。
以至于后来,只要林释一喊“深深”,她就会条件反射地回答:“我来了。”在那段时间里,如果你问彭深深在哪,她大概会回答,我不是在林释学校,就在去林释学校的路上。
有时候彭深深也会想,长此以往,自己和林释会不会弄假成真呢?
只是人生,变故就像暴雨,冷不丁就浇你个满头满脸。
2
就在那个严冬,彭深深的父亲生意失败,还欠下了巨额债务。他的声音仿佛一夜间苍老,一句话仿佛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勉强说完整,大意是接下来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家里已无力负担,如果她无法通过自己的能力解决费用问题,那么下个学期她就要面临退学。
电话挂了没多久,她妈妈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她先是哭,然后对彭深深说,如果她愿意,其实可以帮助家里解燃眉之急。
“你还记得张琦吗?他初中的时候和你同校,他家里这几年事业做得很好,他母亲已经向我打听你好几次了,如果……”
彭深深的心整个沉了下去,母亲再说什么她已经都听不清了。
“你瞎说什么呢?孩子还没满二十!”电话里传来父亲愤怒的声音,然后通话就被掐断了。
电话再响起的时候,彭深深没有再接。不管是谁再想找她说什么,此刻她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天台的风冷得刺骨,她想起某年的饭桌上,父母亲和她聊起小时候,说她就是在这么冷的天里学走路,穿得像只胖乎乎圆滚滚的熊,没走几步就会摔倒,怎么也爬不起来。后来她学聪明了,就牵着父亲的手指走路,再也没摔过。可那双手,以后再也无法成为她的力量了。
那个张琦她其实记得,长得其实也人模狗样,初中那会儿就仗着家里有几个钱作威作福,他家里人也是一副狗眼看人低的德行,没想到反而越是这样的人越顺风顺水。反观她父亲……
她轻叹了口气,生成一缕白烟在夜色中四散而去。
“嘿,你干嘛呢?”
陡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彭深深一跳,紧接着她就感觉到自己一只手被牢牢握住,回过头,只见林释正用另一只手摘掉头上的假发,她怔了怔,这才发现他居然穿着裙子?
“你……”这会儿宿舍都门禁了,他是怎么进来的?这可是女生宿舍!
“这大半夜的,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也不怕掉下去?”林释用下巴往前方指了指,示意她看看自己离天台的边缘有多近,握住她的手不自觉更紧了些。
彭深深这下才反应过来,不由失笑:“你以为我想不开?”
他轻哼,“这大冬天的,深更半夜独自爬上天台,总归没什么好事。”
她低头盯着被他握住的手,“你怕我从这里跳下去?”
“我琢磨着你也不会那么懦弱,”他摇了摇牵在一起的手,笑道,“我这不是忽然想起来我还没牵过女朋友的手嘛。”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学他的语气说道:“这大冬天的,深更半夜戴着假发穿着裙子爬进女生宿舍楼,怎么看都是变态才会干的事吧?”
林释面上闪过一丝赧然和尴尬,轻咳了两声说:“没办法,林婕催得紧,她躲在水箱后面盯了你很久,刚刚才下去……对了,我带了这个。”
彭深深这才注意到他脚边还有个书包,打开,里面竟然是好几扎啤酒。
“我来啦……”林婕的声音像小老鼠似的窸窸窣窣地响起,“你们快过来帮忙啊。”
林婕大概把她储物柜里的囤粮全搬上来了,自热火锅、罐头、膨化食品……各种吃的堆了一地,还有林释的啤酒。三个人席地而坐,易拉罐拉开的声音让人精神莫名一震。
林婕高高举起酒装模作样,“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紧接着又想起什么,一脸八卦去看她哥,“说起来,你这大半夜哪搞来的假发和裙子?看来你小子还有不少小秘密没让我发现……”
“我们宿舍有个兄弟爱好cosplay……”
“确定是你兄弟有这个爱好?你看这尺寸给你不大不小……”
林释忍无可忍,伸手就在她前额弹了个毛栗子:“林小婕,你最近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嘛!”
“哎哟,疼!”林婕捂住额头哼哼,一边向彭深深求助,“快管管你那位家属。”
彭深深正喝着啤酒,闻言一呛,“咳咳,家属?”
林婕拼命点头,说:“你不会以为他会为个阿猫阿狗的穿女装半夜爬女生宿舍吧?他可是林释耶!又龟毛又爱面子的林释耶!他三岁的时候——”
眼看老底要被揭穿,林释连忙伸手捂住妹妹的嘴巴,“林小婕,你够了哦!”
彭深深看着俩兄妹闹成一团,心中的烦闷竟也消散了许多,她摇摇手中快空了的酒罐,仰头一干而尽,又摸了把瓜子慢慢磕着,边磕边说:“你们放心吧,我不会想不开的。”
林家兄妹忽然停住,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她。
彭深深冲他们一笑,“办法总比困难多不是?”她其实就是想吹吹风,让头脑冷静一下,没想到还吹出这么一插曲,心里得到的暖都快满出来了,也冷静不了了。
林释望着她,伸手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揉,“明天请你吃第三食堂的椒麻牛蛙好不好?”
“我呢我呢?”林婕凑上来,被她哥一把推出一臂以外。
“经费有限。”拒绝得毫不留情。
很久很久以后,彭深深也都还记得那个夜晚,月亮悬在天边,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他们在月光下举着酒,小声地说笑打闹。
还有男孩牵住她的手,说,我这不是忽然想起来还没牵过女朋友的手嘛?
有一些温暖,是可以在心里扎下根,无论时间过去多久,都还能持续地在你的余生供给养分,成为某种不屈的力量。
3
林释没有在第三食堂等到彭深深。
因为有人把她拦在了路上。